change your life

あなたは偉大なまたは少し普通の人であってもよく、あなたの人生は、道路を滑らかに、または多くの浮き沈みを経験してきてもよいです。しかし、任意の時間は、あなたが自分の責任を忘れることができない、我々は適切に自分自身を治療する必要があります

《聊齋》手稿

聊齋中,蒲松齡猶在伏案酣睡。 刑部尚書王士禎推門來訪,他瞥見案頭畢公子丟下的《聊齋誌異》手稿,隨手翻閱起來。沒想到目光很快被吸引住了,一頁一頁翻閱,王大人忍不住眉目遽聳。 這時候畢府管家進來。管家見王大人站立看書,蒲秀才在埋頭酣睡,便欲叫醒蒲松齡。 王士禎發現,示意管家不要驚動蒲松齡,並示意他出去。王士禎一邊翻閱,一邊情不自禁地擊掌叫好。 蒲松齡驚醒。他瞥見身旁站著的是王士禎,剛想站起,忽然一轉念,仍舊伏著不動,目光從臂彎裡偷窺王士禎對《聊齋》的好惡如何。 王士禎仍然是目不轉睛,口中唸唸有聲。時而睜大眼睛,時而會心一笑。蒲松齡躲藏著的嘴角咧出一個舒心的微笑。 忽然,王士禎「啪」的一聲合上稿本,緩緩閉上眼睛,神情肅穆起來。蒲松齡肩膀一聳,似乎感到一種莫名的涼意。 王士禎將稿本在案上放下,眉頭漸漸擰了起來,顴骨威稜嚴正,目光灼人。蒲松齡心頭一沉。突然見王士禎噗通跪地,對著案頭的《聊齋》手稿,將頭深深埋下。蒲松齡慌忙跳起,也在王士禎對面跪了下來。王士禎抬起頭,對蒲松齡深深一揖。

蒲松齡慌忙將王士禎扶起:「學生不敢,王大人執掌刑部,位列九卿,又是皇上的師傅,名動朝野,蒲松齡何德何能?」 王士禎:「才子詞人,自是白衣宰相。」 蒲松齡:「學生慚愧。論起才學,王大人乃當今詩壇泰斗,文苑宗師。大人的詩詞神韻說更是振聾發聵。」 王士禎:「想我漁洋山人,以前頗是自負,今日得見蒲先生《聊齋誌異》,不能不五體投地。士禎曾聽施愚山多次提及先生,士禎對先生可謂心儀已久,今日拜讀大作,始知先生人是奇人,文是奇文。」

蒲松齡:「大人過獎。學生學淺德薄福澤不厚,長年蹉跎,半生潦倒,有負恩師,愧對尊長,今日春風吹拂,凍雲頓開。學生能得大人一字褒獎,幾疑華袞賜下,此生縱不成名,也會三冬永暖。」

王士禎替蒲松齡拭去熱淚:「蒲先生可知大詞人柳永的故事?」 「請大人賜教。」 「柳永大比之期,彈唱『才子詞人,自是白衣卿相,每人青春都一餉,忍把浮名,換了淺斟低唱。』仁宗知道了這事後,在放榜的時候將柳永的名字勾去:『既喜淺酌低唱,又何必考要浮名?』柳永聽說後,放聲大笑。蒲先生能有此數捲成就,何憾之有?」

蒲松齡:「學生命運多舛,屢敗闈場,家境困頓,不平之事所見多多,遂將一腔孤憤,化作野鬼狐怪。學生姓蒲名松齡,字留仙,號柳泉居士,似是閒散之人。其實不然,學生又字劍臣,常懷披荊斬棘之想,胸有馳騁仕途之志。可恨闈場難叩,報國無門。」

王士禎:「大作不乏怨言憤語,可見《聊齋》並非閒書,先生也非遁世之人。可惜這是在『四書』、『五經』之外另闢蹊徑。先生既然藐視至聖先師,大比落榜自然難免。自古忠孝尚不能兩全,文運與官命自難集於一身。其實,文章千古事,仕途一時榮,先生又何必耿耿於考場得失?」

蒲松齡:「學生仕途之想,一為蒼生百姓,二為先父遺願,三為妻子兒女。學生雖好鬼狐,俗念未泯,此生若不能榮登龍榜,實為平生一大憾事。」 王士禎:「既然如此,本部堂可助你一臂之力,下一科鄉試,你持本部堂手札去見主考,本部堂以皇上老師的身份為你舉薦如何!」 蒲松齡俯身便拜:「謝王大人提攜。」 王士禎扶起蒲松齡,笑道:「但士禎也有條件。」 「王大人請講。」 「士禎想要蒲先生的《聊齋》手稿。」 蒲松齡猶豫了一下。 王士禎:「三個月時間,士禎只是恭抄一遍。」 蒲松齡:「那要等到大致定稿,篇目編次基本完成之後。你看看,現在還雜亂無章……」說到這兒,一瞥桌上剛剛寫就的《青鳳》一篇已經不翼而飛,臉色立變,慌忙尋找,結果追尋無著。他一拍額頭,立即衝出門外消失在夜色裡。

石隱園片石亭,蕉蔭濃蔽。 畢公子藉著慘淡的月光閱讀《聊齋》中的「青鳳」,稿卷裡走出一位曼妙的女子,身影融入月光,畢公子立即躡步跟蹤—— 女子在園中的一片荒院處消失。 畢公子走近荒院,只見深處似有燈光。他躊躊片刻,正欲進門,大門緩緩地關上了。 畢公子快快而回,門又緩緩地開了。畢公子轉身又欲進門,門又緩緩地關上了。 門內似有吃吃的笑聲,畢公子貼著門縫朝裡張望。一條身影已經站到他背後。畢公子沒有察覺,仍舊朝裡偷窺。 背後的身影咳了一聲。畢公子嚇了一跳,「爺爺,是你?」 畢老太爺:「你來這裡幹什麼?這裡是石隱園,是經常鬧鬼鬧狐的地方,白日裡都少有人來。你就這麼大膽?你不在蒲先生那裡好好唸書,來這幹什麼?」 畢公子轉身離去,隱在一塊大石背後。 待老太爺走後,畢公子又來到門前,一會兒,門開了。畢公子進入門內,門內並無一人。他逡巡前走,進到庭院深處,只見一間淨室,几案整潔,佈置清雅,柱上掛著油燈,卻是無人。

畢公子跨進室內,一拱手:「小生畢某前來拜訪,不知主人為何不肯相見?」 一個動聽的女子的聲音就在畢公子身前響起:「承蒙畢公子大駕光臨,荒屋生輝,小女子不勝榮幸。畢公子請坐,胖丫頭上茶。」 便見兩張椅子自動移位,相對擺下。畢公子剛坐下,就見一隻大紅漆盤,托著兩杯茗,懸空掛在面前。於是各自拿杯喝茶。 畢公子能聽到對方呷吸的聲音,就是見不到人。又聽女子說到:「胖丫頭,今天香怎麼忘記點了?」 於是有香插進香爐,香也裊裊燃起。 畢公子:「既蒙姑娘招待,姑娘何不現身,讓在下一瞻姑娘風采?」 看不見人的聲音又道:「小女子蓬門蒲柳,姿質醜陋,當不得畢公子法眼。」 「是美是醜,應該見過以後才能知道啊。」畢公子說。 「人既然在你跟前,而且已經陪你說話,何必還要得寸進尺。」 二人正說著,房門砰然推開,一個虯髯老漢和一位少年破門而入。 老漢怒氣沖沖:「你是何人?竟敢闖入人傢俬宅?」 畢公子:「這是誰傢俬宅?」 老漢:「這是我胡家的私宅。」 畢公子大笑:「這石隱園是我畢家的,石隱園裡的房子怎麼倒成了你胡家的?」 少年用手臂觸觸老漢:「爹,他是畢公子。」 老漢仍不罷休:「就算房子是你畢家的,一個男人總不能深夜擅入一個姑娘家的閨房吧?」 畢公子:「誰說這裡是閨房?這裡哪有女人?」 老漢一拍掌:「青鳳,出來讓他瞧瞧。」 立時就有一個女子和一個極胖的丫頭站在面前。那女子體態輕盈,丰姿綽約,秋波流轉中風情萬種。畢公子看呆了。 胖丫頭在他腰眼一戳:「你說啊,怎麼不說話啦?你為什麼夜闖閨房。」 畢公子連忙朝老漢一揖:「晚生得罪了。晚生無禮,還請見諒。」 青鳳捂嘴直笑,又為他求饒似地對老漢眨眨眼睛。 老漢:「既然公子是這裡的主人,自然無罪可言,這事也就算了。我給你介紹一下,這是犬子,名叫孝兒。這是老漢的侄女,叫青鳳。」 三人互相施禮,畢公子的眼睛直盯著青鳳。 老漢:「我們初次見面,不能不乾一杯。」 胖丫頭立時奉上銀壺玉杯。 老漢:「我胡某全家借貴府石隱園棲身已有多年,今日幸得少主人深夜造訪,容老漢敬你三杯。」 畢公子也不客氣,一飲而盡。三杯下肚,畢公子似不勝酒力,也許是七分裝醉,目光不斷地乜向青鳳,並趁人不注意的時候踩了青鳳一腳。青鳳並沒有生氣。 老漢說:「畢公子醉了,快扶他去客房休息。」 少年孝兒和青鳳便扶著華公子去了另一間臥室。 畢公子伏桌睡了一會。忽然,窗戶被推開,一個披頭散髮的老鬼立在窗外,滿臉漆黑,目光如炬。畢公子醒來,嘿嘿一笑,挖了案頭的胭脂口紅塗在臉上,也是目光炯炯。一個窗裡,一個窗外,四目相對。

漸漸地,老鬼垂下目光,一跺腳,憤然撤步離去。 對面的閨房裡,胖丫頭學著畢公子覷人的眼神。 青鳳捂嘴暗笑,打了胖丫頭一下。胖丫頭又學著畢公子的樣子踩了青鳳一腳,青鳳更是笑得東倒西歪。 忽然門外有細碎的腳步聲,兩人忍住笑聲。這時門被輕輕推開,門縫裡伸進畢公子的腦袋。青鳳一驚,便欲關門。 畢公子在門外直挺挺跪了下來:「青鳳小姐,請恕在下唐突,在下乍一見到姑娘,便是神魂顛倒。在下並無惡意,只想親近一下姑娘,哪怕只有拉一拉手的歡愉,也足慰平生。」

青鳳:「多謝公子癡情,只是叔父閨訓謹嚴,小女子不敢有半點差池。」 畢公子苦苦哀求:「小姐放心,在下不敢有肌膚之親,只求你別關上門,就讓在下跪在門口多看小姐一會也行。」 青鳳失笑:「真是冤家。」她出門拉起畢公子,牽著他的手讓他進屋坐下。 畢公子坐著不敢稍動,青鳳在他額頭親了一下。畢公子不敢相信,愣了一下,立即歡喜得跳起來,將青鳳摟進懷裡,又抱著她坐在自己膝上。 青鳳忽然神情憂鬱起來:「這怕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了。」 「為什麼?」 「我叔叔剛才化裝成惡鬼想將你嚇走。結果你不為所動。我叔叔沒有辦法,決定明天搬家,永遠地離開這裡。」 「就不能不走?」 青鳳搖頭。畢公子欲想再說什麼,老漢闖了進來。青鳳又羞又怕,無地自容。 老漢破口大罵:「你這個賤丫頭,不要臉的東西,簡直是敗壞我胡家門風。」 青鳳低聲辯解:「叔,侄女喜歡他。」 老漢劈臉就是一個巴掌:「你這個丟人敗姓的東西,喜歡什麼人也能隨口說出,真是不知廉恥。」 青鳳低聲哭泣。畢公子在一旁聽得心如刀絞,終於忍不住抗聲說道:「要打要罵都衝著我來,這事由我引起,要錯也錯在畢某,請你千萬不要與青鳳姑娘為難。」 老漢氣忿:「我教訓侄女與你何干?」 畢公子:「這事責任在我,胡大叔如果能寬恕青鳳姑娘,晚生願承受一切刀斧之刑。」 老漢轉身就走,青鳳和胖丫頭也原地消失。畢公子悵立有頃,淚水潸然而下…… 蒲松齡一路尋到片石亭,見畢公子沉睡未醒,眼角有淚光盈盈。便悄悄從他手中取下書稿。畢公子突然驚醒:「青鳳,我的青鳳。」蒲松齡微笑地用稿卷擊打著手掌。

畢公子羞澀地低下腦袋:「原來是先生,學生偷了先生的書稿,還請原諒。」 蒲松齡:「好學就是好學生,何錯之有?」 畢公子身子一躬:「謝謝先生。」掉頭就走。…… 綽然堂中,七八個大小不一的孩子在搖頭晃腦地拉長了聲音唸書:「波渺渺,柳依依……」 蒲松齡戒尺一指:「念好了,別小和尚唸經,有口無心。」 孩子們便認真起來:「波渺渺,柳依依,孤林芳草遠,斜日杏花飛……」 蒲松齡自去一邊苦笑道: 三尺五尺之童, 一楹二楹之屋。 到小人國中, 自為尊長。 在蜜蜂窩裡, 由我稱王。 苦笑間,王士禎前來辭行:「蒲先生,我們就這麼約定了。你既然仕途之想不息,士禎當竭力舉薦,你的《聊齋》稿本……怎麼樣?可不能食言。」 「謝王大人錯愛。」 「一言為定,士禎告辭。」王士禎一拱手,出門上轎而去。 過了幾日,時逢清明。畢公子和一群孩子在畢老太爺帶領下前往野外上墳。突然,畢公子看到遠處有一隻狗追著兩隻狐狸過來,便停下腳步。但見兩隻小狐狸被狗追趕,其中一隻朝荒野逃去。另一隻朝畢公子奔來,急急惶惶地在畢公子身邊依戀不去,帖耳縮頭,嗚嗚哀鳴,像乞求他的援救。

畢公子抱起這隻小狐,用衣襟兜著折身返回。畢公子將小野狐帶回書房,關上門。他輕輕地撫摸著狐狸,慢慢瞇縫起眼睛—— 忽然狐狸竟成了青鳳坐在他的膝上,忙稱謝救命之恩。畢公子問她原因。 青鳳說:「我和婢女胖丫頭在郊外踏青,沒想到碰到一隻惡犬。我們做狐狸的,最怕獵人和狗,如果不是公子相救,小女恐怕已經葬身犬腹,請公子不要以小女為異類而嫌棄。」

畢公子:「自姑娘搬家離去之後,小生日夜思念,今日相逢,小生歡喜還來不及,又怎麼會以異類見棄?」 青鳳摟住他脖子:「真是天意,如果不是這場災難,我們又怎麼能夠重逢。特別值得慶幸的是,胖丫頭逃回家之後,一定會將我遇難的情況告訴叔叔,他就會以為我已經葬身犬腹,我便可與你訂定終身之好了。」

畢公子連忙將她放倒在床上。 青鳳說:「就這樣倉促、草率,畢公子就不怕寒酸?」 「這事可不宜張揚啊。」 「那我招幾個異姓姐妹來喝幾杯,大家熱鬧一下。都是狐狸道上的人,她們不會去到處嚷嚷的。」 畢公子點頭稱好,青鳳就輕輕拍了幾掌。於是一個二十歲左右,一個十七八,一個十三四的三個美貌妖媚的女子聯袂進來。 青鳳:「這是我大姐,這是二姐,這是四妹。」畢公子也—一施禮,並特別多看了一眼四妹,因四妹懷裡抱一隻黑貓,人也長得透骨的嫵媚。 大姐:「三妹真是好福氣,看這新郎多麼英俊。」 二姐:「三妹以前說我該嫁一個小人國裡的矮子,我讓三妹以後嫁一個大鬍子戳你的嘴,今天倒好,嫁了一個這麼英俊的書生。」 四妹抿嘴直笑。 畢公子忙說:「我這就給各位姐妹準備酒菜。」 片刻間書房內便擺下一桌熱騰騰的酒菜,眾姐妹與畢公子盡情歡宴。 四妹擠在大姐身旁。大姐笑說:「四妹還小嗎,那就坐在我膝上。」她把四妹抱在自己腿上,忙說:「太重太重,還是讓二姐去抱。」 二姐接過來:「這麼沉的丫頭,還不把人的膝蓋壓壞,還是到三姐夫腿上去吧。」於是就將她抱到畢公子懷裡。 畢公子只覺得又香又軟,十分受用。 這時大姐提議:「這樣喝酒沒有興致,應該做一個遊戲。」 這時四妹懷裡的貓叫了一聲。於是二姐說:「我們傳杯喝酒,酒杯到了誰的面前,貓一叫,誰就罰酒。」 行酒開始後,不知為什麼,酒杯每到畢公子面前的時候,貓都要叫一聲。過了好久,人們才發現酒杯到了畢公子面前的時候,四妹便掐一下貓。大家於是又發出一陣笑嚷。

好在華公子酒量大,倒也不醉。 這時大姐提議:「咱們換一隻杯子。」說著就取出一隻蓮花杯。 青鳳劈手將杯子奪下:「我看畢郎也差不多了,大姐就放過畢郎吧。」 大姐取笑:「剛成一家人,就這麼護著情郎了。」 畢公子:「這麼一點大蓮花杯,無妨。」 青鳳便將蓮花杯歪倒,酒倒在一隻大缽裡倒了很長時間,缽子滿了,酒還沒有倒完。畢公子感激地望了青鳳一眼。 這時二姐說:「大姐的蓮花茶杯太大,就用這個。」說著就取出一隻粉盒。 青鳳又劈手奪過小粉盒:「二姐就這樣捉弄人。」粉盒在她手裡變成了一隻三寸繡鞋。 二姐:「你看看,為了情郎,姐妹們都敢—一戳穿。」 畢公子吐吐舌頭,四妹只嚷腳冷。眾人又是一陣大笑。 這時門外有腳步聲匆匆而來。青鳳臉色一變,向眾姐妹使一個眼色。眾姐妹倏然消失。 門被猛然推開,一個少年闖了進來,在畢公子面前噗通跪下:「畢公子救命,請畢公子救救家父。」 畢公子倚醉漫道:「原是孝公子,你們一家不是嫌棄畢某已經搬走?怎麼現在又來這裡?」 孝兒:「家父遭到飛來橫禍,還請畢公子搭救。」 「在下怕是無能為力。」 孝兒伏地不起:「這事畢公子如果不出手,家父則必無生還希望,這事非得公子出手相救不可。」 「是嗎?那就說來聽聽,到底怎麼回事?」 孝兒:「濟南朱公子朱湘帶人馬出來狩獵,家父不慎被朱公子擒住。朱公子明日要來貴莊拜會畢公子。畢公子如果能將朱公子獵獲的一隻狐狸放掉,你就是我胡家天大的恩人。」

「我何必出手?那次你爹責罵青鳳姑娘羞辱在下的事,在下並沒有忘記。這事除非青鳳親自前來求我。」 孝兒伏地碰頭大哭:「畢公子有所不知,家妹前幾日已經遭難,現已不在世上。」 畢公子拂袖不理:「既然這樣,畢某就更不能出手了。」 孝兒慢慢爬起,掩面痛哭而去。 這時青鳳突然出現在面前,也是淚流滿面:「畢郎,你就真的這麼狠心?」 畢公子:「君子豈能真的見死不救,我只是為了吐一口心頭惡氣而已。」 他說著便替青鳳拭掉眼淚,青鳳趁勢倚進他懷裡。 第二天,濟南朱湘公子前來拜莊。他坐騎的前胸繫著鏤金的飾帶,自己挎著虎皮弓囊。隨從的僕人更是聲勢□赫,而且叉桿上懸掛著許多獵物。其中有一隻黑狐狸分外醒目,身上血跡斑駁。

畢公子出莊迎接:「多日不見,朱公子風采依然。」 朱湘:「畢公子別來無恙。朱某此次來梓橦山狩獵,聽說蒲松齡先生在貴莊坐了西席,順道前來拜訪。」 畢公子:「你認識蒲先生嗎?」 朱湘:「有幸在濟南見過一面,可惜未能深交。」 畢公子:「朱公子就憑這樣也想見到蒲先生?」 朱湘詫異:「怎麼?」 畢公子指著狐狸:「蒲先生能不忌諱。」 朱湘一拍腦袋:「對,你看我,真是糊塗。」說罷,撥轉馬頭就走。 畢公子追上去:「等等,朱兄,我想討你一件獵物,就那只黑狐。」 朱湘:「那行。」 畢公子接過黑狐與朱湘拱手作別。 回到石隱園。青鳳給黑狐拭去血跡,上了藥粉。黑狐翻一個身又變成了老漢。 胡老漢見到青鳳,大為吃驚:「是青鳳,你還活著?那天胖丫頭說你遭了難,叔叔我哭了三天。」 青鳳:「侄女這條命是畢公子給的。如果沒有畢公子,侄女和叔父都要命喪黃泉了。青鳳在畢公子這裡活得很好。」 胡老漢:「說來也真是慚愧。叔叔當初……叔叔走了,趁現在畢公子還沒有回來。免得碰上,彼此尷尬。」 青鳳:「那我們的事?」 胡老漢:「我看你們已經是生米煮成熟飯了,再說畢公子也是叔叔的恩人。」 青鳳抿嘴暗笑,胡老漢匆匆而出。 畢公子從帳帷後轉出,二人相擁大樂,十分幸福。 過了一會,青鳳推開畢公子:「公子真的不嫌青鳳異類,公子真的會愛我?」 畢公子還未答話。突然門被推開,四妹神色慌張地進來。 畢公子:「唷,四妹來了,四妹的那只黑貓沒有帶來?」 四妹似乎無心說笑,眼睛著急地望著青鳳,似乎礙著畢公子在旁,有什麼難言之隱。 畢公子:「四妹天真無邪,活潑可愛,今天怎麼羞羞澀澀,是不是有什麼事情?有事不妨直說。」 四妹閃爍其辭。青鳳會意,便說:「畢公子,我想吃桃,你能不能找幾隻桃來吃吃?」 畢公子說:「那行,你們等著。」轉身出門。 四妹趕緊對青鳳說:「三姐,山神廟的山神看上你我了。山神傳出信來,限定今日要三姐和小妹去山神廟給他當什麼花鳥使者。」 「能不能不去?」 「不行。信使說了,如果違抗,梓橦山的所有狐狸都會遭到滅門之禍。」 青鳳十分著急:「你就沒有說三姐已經許給人家,只怕婆家不肯答應?」 「小妹說啦。那信使凶神惡煞,說什麼都不答應。」 「那可怎麼辦呢?」 「趕緊走啊,山神可是萬萬得罪不起的。」 青鳳:「不行,就是要走,也得要告訴畢郎一聲,免得他回來見不到人著急。」 「他不讓你走怎麼辦呢,還是趁他現在不在這裡,咱們趕緊走。」四妹拉起青鳳就走,「山神限定今日要去山神廟,不能再猶豫了,千萬不能再猶豫了……」 二人剛到門口,畢公子在門口出現。 青鳳非常慌張:「那,那桃子摘來了?」 畢公子笑道:「也怪我一時糊塗,這季節哪有桃子?」 青鳳:「這都怪我糊塗。我只是隨口說說的,你倒當了真了。」 畢公子:「其實,我還真想吃桃子了。」 「你真想吃桃子?」 「是啊,被你一說,口水都引出來了。」 青鳳想了一下說:「畢郎,我剛才問你,你還沒有回答,你是不是真的喜歡我?是不是無論我在不在你身邊,或出了什麼事情你都愛我?」 畢公子:「那還用問嘛?青鳳姑娘說這番話什麼意思?」 青鳳想了一下,忽然展顏一笑:「畢郎既然想吃桃子,連口水都出來了,那就待青鳳給你取來。」 四妹一旁埋怨:「這個季節,連積雪都還沒有融化,三姐到哪去弄來桃子?」 青鳳遲疑了一下:「時下雖然人間還沒有桃子,天上總會有吧。王母娘娘的桃園裡肯定一年四季都有桃子。」 四妹:「可那是在天上啊。」 青鳳:「我既然已經答應畢郎了,我當想辦法試試。」 她取出一大團繩子,約有數十丈長,理出繩頭,用力向天上拋去,那繩子就筆直地懸在空中,像被什麼掛住。她不停地向上拋繩,繩子越拋越高,一直沒入雲端。青鳳攥著繩子盤旋而上,像蜘蛛緣絲而上,漸漸爬入雲霄。

過了一會,天上落下一個桃子,有碗口那麼大。畢公子和四妹捧桃爭看。 忽然掛在天上的繩子斷了,二人大驚。不一會,天上掉下一雙鞋子。 四妹急道:「糟糕,三姐一定是被守園的人發現了,連鞋都跑掉了。」 緊接著,天上掉下女人衣衫,一件件,一條條,紛紛而下。 畢公子抱起衣衫,仰天大喊:「青鳳,青鳳姑娘,你怎麼啦……?」 一會兒,天上又掉下一條膀子,再掉下一條腿……人完全被肢解了。 二人正驚愕莫名,只見青鳳的腦袋又從天上掉下來了。 畢公子抱住腦袋,悲慟失聲:「青鳳姑娘,是我害了你。青鳳姑娘,我對不起你……」 這時候零落的肢體和衣服卻被一陣風吹跑,帷幕後轉出青鳳。 畢公子又喜又驚:「青鳳,你沒有事?」 青鳳替畢公子拭去淚水:「有畢公子這般癡情相愛,青鳳知足了,青鳳今生今世就是不能與公子終身相守,也毫無遺憾了。」 畢公子:「青鳳怎麼說出這樣話來?」 青鳳哽咽難言:「畢公子,四妹和我已被山神選為花鳥使者,今日就要去報到。」 「就不能不去?」畢公子一把抓住她。 「不去不行。如果不去,會禍及整個梓橦山的兄弟姐妹。」 四妹:「三姐,天都快黑了,趕緊走吧。」 「畢郎,青鳳走了,但願我們夢裡還能相見。」 畢公子還欲阻攔。青鳳含著淚光,奪門而去…… 畢公子膝蓋上的小狐狸猛一掙動。畢公子一格登,迷離的目光清醒過來,一切又回到了現實。小狐狸跳下膝蓋,稍一猶豫,竄出門就走。 「青鳳、青鳳……」畢公子追了出去。 狐狸竄出石隱園,逃往山裡。畢公子也緊跟著追往山中。 畢府的那位管家站在附近,眼看著畢公子漸漸消失,緩緩閉上眼睛…… 此時已是傍晚。石隱園片石亭裡擺著紅泥爐、紫砂壺,周圍坐著車伕、伙夫、老媽子、花匠數人。 蒲松齡正忙著給他們沏茶:「喝茶說故事。看到的,聽到的,都行。知無不言,言無不盡。什麼荒誕不經、稀奇古怪,蒲某全要。」 車伕:「說男女床上的事行嗎?」 「行。」 伙夫:「令人驚嚇的故事也要?」 「要。」 老媽子:「我先說上一個。我家老頭子,去年到集市上賣了柴回家,扛著一根空扁擔。走了一程,感到扁擔後頭吃重,回頭一看,只見一個人雙手搭住扁擔,再一細看,那人沒有腦袋。我老頭可嚇壞了,扔下扁擔就逃。逃到一個村莊,天也黑了,發現幾個人點著火把在地上尋找。我老頭子問他們尋找什麼,原來剛才那些人坐在村口閒聊,忽然天上掉下一個人頭,鬍子和頭髮都亂亂的,在地上蹦了幾下就不見了。我老頭子剛想把自己遇到的事說出來,突然發現自己腰裡掛著一顆腦袋……」

管家隱在附近,搖搖頭,走了出來:「你們都在幹什麼?」 車伕:「閒聊。嗑嗑嘴皮子,嘮嘮。」 管家:「噢,還真有閒心。都給我幹活去,統統給我幹活去!」 眾人你看我,我看你。 管家:「還不幹活去。」 蒲松齡:「我說管家大人,就是老牛耕田也有卸下軛頭休息的時候……」 眾匠役:「對,蒲先生說得對。我們該幹的事都干了,就不能坐一會,吸一袋煙。你也是管得太多了。」 管家:「我說蒲秀才,你是老太爺請來教書的先生。你應該懂得自尊,應該注意自己身份,怎麼能總是和下人聚在一起?」 蒲松齡:「謝謝管家抬舉。他們都是老太爺雇來的,蒲某也是老太爺雇來的,如果說他們是下人,蒲某與他們毫無兩樣。管家是奴才總管,難道就不是奴才?」 管家氣急敗壞:「你,好一個蒲秀才,你等著。」他掉頭就走,匆匆走進振衣閣,朝畢際有面前一跪:「請老太爺救我,請老太爺放我回家。我這畢府的管家是沒法當了。」

「怎麼回事?」 管家:「那個蒲秀才邀人說狐,聚眾談鬼,車伕、馬伕、廚師、花匠、老媽子都被他迷住了,我這管家可是沒法當了。」 「我去看看。」 畢際有隨管家匆匆趕到片石亭,匠役們有的想溜。 畢際有:「都給我坐下。」 蒲松齡:「老太爺,您怎麼……」 畢際有:「好啊,蒲先生,你怎麼能這樣?」 「老爺子有話慢慢說,別急。」 畢際有:「我只想問你一句話。」 「在下哪一點做得不對,還請老爺子指教。」 管家面露得意。 畢際有:「蒲先生,說故事你怎麼也不通知老朽一聲。」 蒲松齡大喜:「在下這就向老爺子告罪。」 「老朽也說一則笑話給大家聽聽怎麼樣?」 「那可是再好不過,蒲某洗耳恭聽。」 管家一扭頭,悄悄離去,嘴角冷笑了一下。 畢說:「我府上過去有一個長工,有一天在山上幹活,妻子叫他下山吃飯,他在山上大聲說:『我把鐮刀在山上藏好就回來』。他回到家裡,妻子責備他:『像藏鐮刀這樣的事也能大聲嚷嚷?要小聲。快去看看,還在不在了。』丈夫立即去山上驗看,過了一會,他回到家裡,附著妻子的耳朵說:『鐮刀果然被人偷走了。』」

眾匠哄笑。 當晚,人們突然發現畢公子失蹤了。這消息立即震動了整個畢府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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